Amy Domini：社会责任投资

在上一期的《公共管理评论》中，笔者介绍了Marcel Jeucken的《金融可持续发展与银行业》一书。该书探讨了银行业在可持续发展中扮演的角色，指出环境因素将成为银行经营的潜在机会。此次要向读者介绍的这本书，则将这一理念进一步扩展，从单一的银行业延伸到一般意义上的金融行业，从环境问题延伸到一般意义上的社会问题，更具普遍意义。

该书题为《社会责任投资：创造财富改变世界 》（Socially Responsible Investing: Making a Different and Making Money），由美国芝加哥的Dearborn Trade出版社在2001年出版。作者多米尼女士（Amy Domini）是美国社会责任投资领域的重要人物。她亲手创办了多米尼社会责任投资公司(Domini Social Investments)，发起多米尼社会权益基金（Domini Social Equity Fund，属于共同基金）和多米尼400社会责任指数（Domini 400 Social Index）。在过去十年中，该基金在市场上的平均盈利表现非常好，甚至要比标准普尔500指数的同期平均盈利高出两个百分点。难怪社会责任基金网（SocialFunds.com）评论道：当多米尼女士讲话的时候，所有社会责任投资者都要倾听。

对大多数国内读者来说，社会责任投资（Socially Responsible Investing, 简称SRI）还是个陌生名词。要理解这个词的含义，需要先懂得企业社会责任的概念。企业社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简称CSR）是最近几十年在西方国家兴起的一种新投资理念，其核心是鼓励企业在追求利润的同时，兼顾社会福利，即所谓“义利兼顾”。例如，生产皮鞋的厂商应当关注劳工健康、环境污染问题等。顾名思义，社会责任投资则是指与企业社会责任相关的投资，用书中的话说，就是“Making a Difference and Making Money”。

深究起来，社会责任投资在人类历史上早已存在。该书的第二章“过去的序言（Past Is Prologue）”便回顾了这一段演变史。近代意义的社会责任投资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的传统宗教。例如约翰维斯里（John Wesley），维斯里公会教派的创立者，训示教徒在使用钱财的时候积极关心社会福利和公众道德，甚至在其教义上明确指出，赚钱时不要在物质上损害邻人、不要在身体上损害邻人、不要在精神上损害邻人，并且建议教徒避免超强度和超长时间使用劳动力。同时期的其它宗教团体也要求教徒避免涉足武器、酒精、赌博等生意。这些理念成为了现代社会责任投资的基础。后来，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其他社会问题日趋突出，环境问题、种族问题、战争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引起了很大争论，使社会责任投资的范畴不多扩展、不断丰富，并逐渐被大公司所接受。例如通用汽车（GM）公司的董事沙利文（Sullivan）在1976年提出了GM在南非投资的社会责任准则，后来这些准则成为广为人知的“沙利文原则”，一直沿用至今。

如今，在英美等发达国家，社会责任投资已经取得了长足发展，并出现了一些适合现代公司治理制度和现代金融市场的社会责任投资工具。多米尼女士在该领域拥有丰富经验，她将这些工具分为三种，并在书中做了详细介绍。

第一个工具是“投资筛选（Screening）”。这和前面提到的宗教教徒做法类似，投资者在进行投资的时候，需要认真考察投资项目是否符合社会道德，投资对象是否是优秀的企业公民（Corporate Citizen）。多米尼女生创办的社会责任投资基金就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将投资者的资金投入到精心筛选的、在企业社会责任方面表现优秀的众多企业的投资组合当中，实践证明这些投资组合的盈利水平要高于一般的投资组合。第二个工具是“直接对话（Dialogue）”。社会责任投资者可以通过与企业高管进行直接对话，或者通过行使股东权利，影响企业有关社会责任的投资决策。第三个工具是“社区发展（Community Development）”。由于经营模式的差异及成本收益的权衡，大金融机构往往不愿意涉足社区事务，而社区发展金融机构（CDFIs）却得不到足够资金开展业务。多米尼女士认为，对于社会责任投资者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通过投资设区金融机构，既能帮助社区人们发展经济，又能获得良好的回报。

这三种工具目前仍占据着发达国家社会责任投资的主流，并派生出各种业务模式。譬如，投资筛选派生出共同基金的社会责任投资业务。这些基金通过运用各类社会指标对目标企业进行评估和筛选，从而确定不同的组合投资方案，通过购买股票获利；还有一些咨询公司专门为共同基金和其他投资者提供筛选建议、提供社会责任投资指数，从中获利。直接对话派生出代理投票的业务（Proxy Voting），小股东可以将投票权委托给有关社会责任投资机构，由这些机构履行代理投票的权利，从而提升小股东对社会责任问题的谈判能力，左右公司的某些决策。社区发展则带来了社区金融的繁荣，社区银行可以在社区范围内开展存贷款、担保等业务，支持社区商业、消费的发展。大的投资者则可以通过投资社区银行获得收益。

该书内容非常新颖，对我国经济发展、尤其是金融市场的发展有很好的参考意义。我们要建设小康社会、要建设和谐社会，金融市场应当在这一过程中起到怎样的作用？投资者应当扮演怎样的角色？社会责任投资的理念给我们指出了一个方向——将资金引入到社会责任投资的渠道中，使得资本既能产生盈利效益，又能产生社会效益。

笔者也不得不承认，现阶段我国还无法将社会责任投资的理念完全复制过来。只要比较一下我国和美国在资本市场、企业社会责任等领域的差异，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以投资筛选为例，社会责任投资的共同基金之所以能在美国市场上取得较好的盈利，无非是因为整个市场都认可“社会责任”这一概念，并且可以迅速通过市场的定价机制将看似虚无的“社会责任”体现在价格的变动中。简单地说，这一过程涉及到三个角色：企业、公众投资者和基金。在美国，诸如环境保护等社会责任问题已经得到包括投资者在内的公众的广泛认可，小股民会形成一种共识：如果企业在社会责任上出了问题，企业价值必受其雷，股价必然下跌，因而他们必须抛售其股票减少损失。如果整个市场都产生同样的判断，那么这样的判断就是正确的判断；继而，基金作为机构投资者也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抛售股票。最终的结果是：企业价值果然在下跌！由此，暴露在公众面前的企业，将承受着巨大的社会责任压力。为了将公司股票做好，他们也不得不摆出一幅积极的姿态，努力改善企业社会责任表现。这样一来，企业、公众和基金就在这一问题上达成了默契，而一个有效率的市场则能保障这样一种默契的价值。这就是社会责任投资能在发达国家市场立足的本质原因。反观中国，不论是小股民还是基金都还不具备这样的认识，市场自然也不会认可“社会责任”的虚无概念；另一方面，没有人敢说国内的资本市场能否反映公司的真正价值，国内股市的定价机制仍存在很多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股民知道企业存在很多的社会问题，他们也不会贸然抛售股票——因为或许公司的股价不降反升！因此，国内的企业在社会责任问题上很少受到来自金融市场的压力，自然也不会将企业社会责任放在眼里。

值得高兴的是，近几年国内金融市场的一些事件体现了金融市场和企业在社会责任方面的进步。例如，去年五月份，在深圳A股上市的川化股份由于非法排污，造成沱江流域的严重污染事故，被责令停产整改和缴纳罚金，直接造成其股价连续下跌四个月；去年六月，第一个以企业家为主的生态基金——阿拉善SEE生态基金 在内蒙成立，致力改善当地的生态环境……这些都反映出金融市场对社会责任的关注。有理由相信，社会责任投资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在国内得到长足发展。政府应当在这一过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譬如提高公众投资者和机构投资者对社会责任问题的关注、改善公司治理结构、完善金融市场的定价机制和提高市场效率等。

《社会责任投资》是一本很好的入门书籍，写得非常浅显易懂，即使完全不懂企业社会责任或者完全不懂金融知识的读者，也能读懂这本书。书中还附有大量的案例资料，并注明资料出处，为有兴趣的读者提供更广泛的探索空间。笔者认为这是一本社会责任投资领域不可多得的著作，应当尽早引入国内。

责任编辑：ss